家里的左邻右舍只要迎面就要询问:你儿子说媳妇了吗?你儿子对象谈好了吗?你儿子这么懂事的孩子应该谈的有对象吧?旁人想过问也不好问得太直接。村民的那些接地气的话语,无不令人觉得羞愧难当。在炎维诺眼里算不了什么。说是慰问,实际上在长辈们眼里就是一种挖苦的表现。
农村嫁娶都讲究门当户对,有些长辈知道炎维诺的学历背景,也想帮忙介绍,却又不好张嘴。怕介绍了到头来炎维诺不愿意,媒人自己脸上也没有光。索性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后不了了之了。
炎承宇这几年脸上是一点光都没有。儿子的婚姻大事不解决,自己是无颜见父老乡亲。为此他这几年都没有真正感到心安过。眼看着自己随着年龄增长,身体也不太健好。前几年,五十来岁那时,抬头纹也没见有这么密集,也没见有几根白头发。但过了五十岁,明显变了一个模样:面色憔悴,双目无神,两鬓多了一些白发,脸上的老年斑也一块一块的滋生开来。更让人难以相信的是,牙齿都快要掉光了,就像一夜之间换了一个人似的,失去了蓬勃的朝气与活力。
炎维诺总是那么的固执,他总想着靠自己的努力去找对象。他在这几年内,无时无刻不在寻找幻想的那个女朋友的下落。茫茫人海之中寻一个人简直大海捞针,但只要去用心找,总有那么一天可以找到。炎维诺不相信在这个几十亿人口居住的星球上会没有一位与自己志趣相投的人。他的要求看起来不算高,实际上也并非多么简单。此时此刻,炎维诺根本不想要父母操办婚姻。为此,他必须赶在父母的前面,把自己的事情办好,否则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炎维诺的想法:不要求一个女生有多漂亮,至少是心肠正直,与自己能和睦相处,再有共同的三观。想到这些,就该差不多了。人不能总要求别人如何完美,首先自身的不足也是别人眼中的瑕疵。一个人被逼到绝境的时候,总会想尽一切可能的办法使自己适应生存的环境。炎维诺越随着时间慢慢推移,就越不断的打磨自己。
一个人再平庸低劣,也有上帝让他来世的意义。上帝为了不让任何人对他怀有抱怨,为了使每个人都能感到平衡,于是把每个人都赋予了与生俱来的闪光点。让任何一个残缺不全的人都将拥有属于自己骄傲的那份资本。
一个人无论多么落寞、多么懦弱、多么自卑,都有他能够存在的、无上的荣耀。尽管如此,目前的炎维诺只能活在幻想当中。凭他自身的条件完全不够攀龙附凤,首先身高就处于弱势。一个一米七二左右的男人,想找个一米六几的女性,比登天还难。何况又要志同道合,与自己又能和睦相处、能互相包容,又能互相理解。炎维诺恐怕没有这么好的机缘。
炎维诺一提到身高,那就是一个无法言喻的硬伤。他总想着以前上学那会儿,如果能吃好一点,营养能丰富一些,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局面了。要是上学那会儿,金玉珠能在家照顾他上学,至少还能多长几厘米,哪怕只是多了几厘米也至少比现在更有一些优势。可是时间在人生前进的道路上不会停止步伐,也不会因为哪一个人而倒流一次。炎维诺只能想方设法说服自己,为自己找一些适当的理由,这样或许能让自己感到平衡一些,能更宽慰一些。
如果按照炎承宇的那个一米七六的个头,炎维诺起码要比他更高一点。但是炎维诺的生长发育时间要比同龄人早很多。他十三岁就已经开始生长,两年多的时间里,从一米四五直接窜到一米六五。炎维诺至今的身高依旧停留在十六岁那时的高度。
炎维诺或许是因为太过懂事了。在他来到县城就读初高中时,饥一顿饱一顿,除了晚上那一顿常吃面条以外,其余两顿饭均处于饥饿的状态。面条不仅便宜,而且还是充饥的好东西,两三碗面下肚,一天的饥饿感都得到了最大程度的缓解。
有时候放学后,炎维诺会来到校门口的一家卖粉丝的餐馆,这家餐馆的鸭血粉丝要比其他的炒菜类便宜些。两块五毛钱一大碗,看起来满满的一碗粉丝,大有文章。但是常来的人总会发现里面的猫腻。一碗粉丝除了上面浮起的几块豆腐泡和隐约看得见的粉丝以外,拿筷子一夹,清澈见底,全是汤水。炎维诺自欺欺人的与这家餐馆的老板合伙欺骗自己,而且欺骗了自己三四年。恐怕没有比自欺欺人更要人感到悲催的了
时间已经足够炎维诺再次生长的了。照他这样一天只有一顿丰盛的晚餐,再好的时机也挽不回流逝的青春。他每当看见同自己年龄相仿的同学两三年内依然突飞猛进,就会感到万分的沮丧。在他看来,再大的沮丧也没有比为自己的父母省心更重要。自己忍着饥饿胜过父母的所有辛苦劳累。身体即使不长了,也不至于矮成地炮,肚子再饿也不至于死去。可是为了能让自己的父母感到欣慰,这一点点牺牲总是微不足道的。
炎维诺因为长期挨饿,不小心得了肠胃炎。有一次,他感到胃有些疼痛,于是来到学校门口新开的一家药房。这个药房只要是去看病的都会挂水。炎维诺只是想来拿一副药。从刚进门时炎维诺就心中有数了,这个人八成会叫他吊水。那个约有三十三四岁,身穿白马褂,身形微胖的男医生,刚在炎维诺进门时,眼神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全身上下散发着贪婪与野性的气息。他的那双眼,迷离而猥琐,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依然心有余悸,给人一种没有回过神来的感觉。那医生上来就以一种自有分寸、心怀叵测的姿态,按了按炎维诺的肚子说:
“这里疼不疼?”
医生边按边试探性的望着炎维诺。炎维诺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他的神情异常的平静,完全看不出一丝虚假的破绽。炎维诺看这人一副令人厌恶的白衣天使形象,不好再过度敷衍。随着医生的话音回了一句:
“不疼!”
“这里呢?”
“也不疼!”
“不会呀?”
医生满脸疑惑。看似认真端详的态度,却很难不使人产生优越感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