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容看得分明,白舟上的那名女子,正是自己。而那名男子是谁,自是不言而喻,不论他成为什么模样,曲容认定了他一时,便是认定了一世。
曲容克制不住地淌下泪来,泪水滴落在她脚下的沙地,无声无息,她没有松懈,仍然推着仙槎向前,脑海中凭空出现的那一幕幕画面,或许便是仙槎的记忆。
这或许更加意味着,仙槎本就是祇山的一部分,所以它才能刻下那段记忆,也许,童心真的能因它而得救。
曲容大喊一声,卯足全力将仙槎往前一推,只觉原本拦在身前的重量骤然减轻了许多,以至于曲容因此站立不稳,整个人向前栽倒下去,待她匆匆重新站起来,映入眼帘的,不再是那艘乌黑的仙槎,而是熟悉的那叶白舟,那叶曾经在祇山见过的白色轻舟。
只是这艘白舟此时缩小了许多,正好容下了童心一人。曲容不顾海水的冰冷,几步冲入海中,扶着舟沿往其中看去,童心静静躺在其中,微微起伏的胸部,显示他尚存一丝生机。
白舟微微发出淡而柔和的白光,那光将童心面容照得清晰,足以让曲容将这一刻看得分明,永远铭记在自己脑海中,心中。
“古书上曾说,仙槎能去常人不能去之处,”曲容趴在舟边轻声道,“这艘白舟或许,便是庄宇留给你的一线生机。”曲容想到了童氏墓中的水晶魂瓶,何尝不是一幅星河模样,她往海天交界处看去,淡淡道,“那片繁星真美……好像,我们当年在洛水上放的河灯……也不知,你最终会去哪一颗……”曲容说着说着,泪水便无声滴下,轻轻落在了白舟中童心的面颊上,乍一看仿佛他亦落下泪来。曲容抬手,轻轻将童心面颊的泪痕拭去,口中喃喃道:“我舍不得你……我也不知,我为何会如此将你放在心上……”曲容一边说,一边扶着白舟往前走去,海浪拍打在她的身上,她也无知无觉,“你一定要好起来,有生之年,我会一直等着你。”
海水已经漫过曲容的腰际,她不能在往前走了,海浪涌上又退下,将那叶白舟一点点往海上带去。
眼看白舟即将被浪推走,曲容一把扯住了白舟,再次向前迈了两步,更是一脚深下,眼见海水没过了她的胸前。她沉在舟侧,再次看了看童心,为他整理好鬓发与衣襟,终于,还是俯身,在童心浅色的唇边印下一吻。
女冠笑道:“不许笑话我,当初你也偷偷亲我了不是。”她伏在童心耳边,说得很小声,“我会一直在东都,等你……”拆下自己头上的发簪,曲容如同当年童心在祇山所做那般,亦将白玉发簪放入了童心手中。
咬紧下唇,曲容最后看了童心一眼,翻身跃入水中,用力将那白舟往前一送,趁着这波浪潮,白舟乘浪瞬间飘远……
曲容站在海水中,看着那叶微微发光的白舟,有如一弯月牙,在海面上越飘越远,越来越远,泪水模糊了曲容的视线,曲容不断擦拭着止不住的泪光,只想再看久一点,再看一眼,一直见那叶轻舟消失在海天之际,仿佛就这样,顺着那天幕垂下的迢迢星河,飘向了天空……
东都云舟观,许天正站在窗边,望着夜空点点繁星,手中掐指演算,忽然他看见了什么,又喜又惊,匆匆寻来笔墨,借着星光在纸上写下:
庚寅年,九月初三,有客星冲犯荧惑。
多日后,这张纸签落在了曲容的手中,曲容染了风寒,始终未见大好,她拿着许天正给她的这张字条看了又看,泪珠子滴在了纸上,瞬间便将米白的浸透。
“好,好……”曲容笑道,将那张纸条攥紧贴在了心口,“师父,我就知道,他一定可以的……那艘仙槎一定能送到去可以医治好他的地方……一定可以的。”
许天正少见自己徒儿这般又悲又喜的模样,此时见之不由得动容:“是的,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曲容点点头,将纸条贴身收好,便听房外有人催促:“国师还请速速与我等进宫。”
“来了。”曲容道,转身却是对许天正恭恭敬敬的跪下行了礼,“师父,我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出来,不能在师父跟前尽孝,还望师父原谅我这不孝弟子。”
许天正忙将曲容扶了起来:“你且宽心,这是你命中的劫数,应了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