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的樱吹雪染白了上野公园时,俞晖在帝国大学图书馆收到了一封贴着牡丹花和菊花的邮票的信。拆开带着家乡花朵香气的信笺,七岁幼妹歪歪扭扭的字迹跃入眼帘:
“二哥,我同长兄学了几句日文,如今会说'哦哈哟'了!长兄说灿灿要是跳级能通过初中部的考试,就带我来看你,你可要等着灿灿呀!我们一起爬富士山……”
毛笔字在"富士山"三字上晕开墨团,想是小丫头写信时打翻了砚台。
俞晖望着信纸上几滴可疑的糖渍,眼前浮现出幼妹偷吃龙须糖被长姐捉住时,把糖渣藏进袖口的狡黠模样。
“又是令妹的信?"同窗松本探头笑道,"俞君每月收三封信,倒有两封令妹的涂鸦。”
俞晖将信仔细折成纸鹤收进怀表夹层:“舍妹天真烂漫,见笑了。“
话虽如此,他下学时仍特意绕道银座三越百货,用勤工俭学的薪水换了盒金平糖——上回信里幼妹画了几朵歪歪扭扭的樱花,旁注“要配糖看,才好看”。
暮春的雨说来就来。俞晖护着纸袋跑回下町的租赁屋,玄关处一双沾着些许淤泥的小皮鞋让他心头猛跳。
推门瞬间,青竹帘后传来脆生生的童音:"二哥哥放学回来得好慢,我的金平糖等得都要化了!"
十五叠的榻榻米房间顿时活了。
俞晖以为做梦眼花了。
幼妹俞灿穿着鹅黄撒金蝴蝶袄,正踮脚够他书架上的德文机械图谱和小提琴。身后传来兄长俞曜低沉的咳嗽:“灿灿,说好的规矩呢?”
小丫头像触电般迅速缩回手,可转瞬又像只欢快的小鹿,扑进了俞晖的怀里:“二哥的书架比大哥哥的有趣!这本铁皮人的图画,能给我裁了做纸鸢么?”
“兄长!”俞晖见到俞曜下意识地鞠躬,随后顺手稳稳地抱起幼妹,笑着解释道,“这是戴姆勒先生的发动机设计图。”
“横滨商会的学术论坛。”俞曜看着二弟俞晖那不可置信的表情,缓缓摘下金丝眼镜,轻轻擦拭着镜片上的水雾,眼中满是慈爱,“戏言说小家伙跳级能通过初中部的考试就带她来。结果……干啥也不用心的灿灿,居然真的通过了。
长姐说曾参烹彘,不可失信于幼妹,带灿灿旅游见见世面,阿昭暑假去老福晋(俞昭外祖母)那里了。”俞曜打开鳄鱼皮公文箱,取出一方沉水香木匣,“长姐给的,说是镇在书房能助你学业。”
木匣启开刹那,俞晖眼眶发热。锦缎上卧着寿家外祖父传下的翡翠算盘,十三档檀木梁还沾着老宅书房的松烟墨香。
俞曜轻描淡写地带过,转而拎起幼妹后领,“这小丫头真是磨人精,在船上吵着要吃铜锣烧,明日你带她去浅草寺吃吧。”
俞晖笑,心道:灿灿可是真想自己了,要不见到长兄都绕道走的她,怎么会主动要求和长兄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