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欲消散后的缠绵悱恻若是无声的,总会让人心生怀疑。我怕他后悔,刚想说什么,他便抬起头来,一双湿润的大眼睛在月光下如澄亮的猫眼,那一瞬间,我怕是连最龌龊的思想都被他看透了。
“我不能有孩子的,家俊,我还要查案子,查很多年。”
我点头说好,将脑袋抵在他肩膀上,“何警官,我是想和你一辈子的。”
这句话没有经过大脑就直接说出了口,我瞬间感到后怕:这句话会太过分吗,太突兀吗?可何蓝只是叹了口气,幽幽地开口说道:“一辈子很长的喔。”
那时的我沉默无言,他定是在质疑这份感情能持续的时间。我愚笨,甚至不知道怎么阐明内心所想。
深更半夜,我突然被生离死别的噩梦惊醒,匆忙回头看向何蓝,还好他仍睡在我身侧,肚皮上盖着薄被。外头的月光怎会如此亮堂?我看出去,对面楼还闪着炫丽的霓虹灯,何蓝背对那些光源,而我被那些刺眼光亮晃得头晕。
皎白的月色照在何蓝身上,仿佛浮着一层柔光,圣洁缥缈,丰美的肉体仿若一块色泽均匀的白玉,安静地置放在人间。可那月色偏偏不照我,我与何蓝躺在同一张床上,却一明一暗,我强行将他搂入我所在的暗处,他喉头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哼唧,倒也没醒。我的身子往下缩了点,躺在他柔软的胸口,将耳朵贴上去聆听他的心跳,有力的、平稳的,我坚信他的生命齿轮不会锈蚀,至少不会在我之前。
凌晨四点我起了身,在阳台上抽烟,没有风,那缕白色的烟雾就萦绕在我身边,将我呛出了一点眼泪。回头看向房间里的他,小小的,一个翻身又暴露于月色下,像是在发光。
缱绻夜过后,我很久没有见到何蓝。
那时我才惊恐地发现,我与他的相见全都仰仗他的主动,是他不顾他人眼光关照我和妹妹,不知不觉中,我把他对我的好视作理所当然。可我从没想过,他能突然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也能突然销声匿迹。
刑警支队对何蓝的去向闭口不谈,只说他任务缠身,直到我连续在公安局门口徘徊了一个多月后,那抹灵动的身影再次出现了。走出大门的何蓝依然穿着便服,只不过披了件脏兮兮的皮衣,头发凌乱,像刚睡醒。我直接冲了过去,把那具柔软的身子紧紧抱在了怀中,引来了旁人侧目,何蓝在我怀中涨红了脸,慌张地把我推开。那时我才注意到,他的左臂绑着绷带,脸颊上有些擦伤,大敞的领口下,曾经被我爱惜地舔舐的锁骨贴着纱布。
十分钟后,在附近嘈杂的茶餐厅里,他对着一碗云吞面大快朵颐,一边发出可怜兮兮的呜咽,好似再次吃到如此美味令他感动落泪。谈话间我了解了何蓝的近况,他果不其然被任务拌住了,充当卧底搜集情报,却在临脱身的时候被识破,遭受了半个月的虐待。他省略了很多细节,安慰我道:“不过是个小帮派,没有对我下狠手。”
我呆呆地凝望他消瘦的脸蛋,坚信不可能这么简单,他所经历的这一遭,怕是让白花纯洁的瓣叶蒙灰了。何蓝念叨着不同的人和事,离开的这段时间他没能去关照他们,话语里带着深深的愧疚。直到我握住他软乎乎的手,他才终于注意到我的视线,收了声,脸颊上浮现了一抹红。我的身心仿佛泡在暖泉中,过了好一会儿,我才从失而复得和喜出望外中冷静下来。
“我想赚很多钱,希望有朝一日带你离开。”我鼓起了勇气,将二十年来最热烈的情感浓缩在一句语调平和的话中,何蓝歪着头看我,黑色的大眼珠子转了下,似乎思考了些什么,然后眉眼弯弯地看着我。
“离开?我工作没了,你养我啊。”何蓝笑嘻嘻的,可我知道,他这个人一旦开起玩笑,就代表根本没把别人的话放在心上。
“我——”
“不要说。”何蓝正色道,抽出那只完好的手,捂住了我的嘴。
“我不需要你报答,也不希望你对我太上心。”
他用一句话结束了当日的会话,就在我们分别的时候,他犹豫了片刻,还是邀请我去了他家。
那夜我们水乳交融,何蓝身娇骨软,明明肌肤白皙,却像只艳色的妖灵在我身下彻底绽放。我真想剖析他的大脑,除去家国情怀,他是否还有一隅留给了微不足道的小爱,不是伪装也无关泄欲,而是真心情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