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所见都是瑟瑟发抖的灾民,因为大水来得急,许多人逃生的时候,并未带上多少家中的财物,现如今许多原先薄有家资的家庭连吃饭都成问题了。
有的人为了活下去,在头顶插上了草标,赌一个无法预测的未来。
阿碧面色微微发白,纤细的素手紧紧地攥着慕容复的衣角:她虽说是服侍慕容复的婢女,可是从来过的也都是让他人服侍的养尊处优的日子,何曾见过这种悲惨的景象。倒是阿朱比较镇静,仿佛这种场景已经见过不少了。
章惇几步走到了一个正在施粥的粥棚前,正在排队的饥民见了章惇一行那与周围人迥异的华贵衣衫,登时生出几分畏惧,自觉地让开一条道。
章惇一把抢过施粥小吏打粥的勺子,在大锅里狠狠地搅了几下,猛地一把将勺子丢回锅里。几滴粥水溅了起来,清澈的粥水干净得能够清晰地照出章惇愤怒的面容:“混账!这是粥吗?啊,这是粥吗?谁让你们这样施粥的?你们管事的是谁?叫他过来!”
可不是嘛,如此粥水,就是大户人家的淘米水也比它要来得浓稠。
那负责施粥的小吏见章惇气得须发俱张,咬牙切齿,又见了这一行人的派头,当时就被震慑住了,结结巴巴地说道:“上头规定,每个灶一天三斤米,我们这些办事的也只是听命行事啊。咱虽然是二等户,可是这场大水下来,家里的田土也被淹了大半,还要应差,这,小人也苦啊。”
章惇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自从元佑以来,新法尽废,以往由王荆公设计的那套“代役法”早已荡然无存。眼前这人说到底也是当地被拉过来到衙门承差的平头老百姓,自己和他发什么火?
章惇虽然心中略有歉意,面色却是不改,一拂衣袖,冷哼一声道:“叫你们管事的过来!我问他!”
小吏巴不得一声,就见他叫来旁边一人代替自己,接着便马上去叫人了。
不消一盏茶的工夫,先前的那名小吏领着一名身穿青色官袍的小官过来了。
来到章惇面前,那小官主动行了一礼,不卑不亢:“在下宗汝霖,现为楚州县丞,此地施粥的相关事宜就是由在下负责的。未知老丈从何而来,有何见教?”
章惇年近六旬,在这个时代算得上绝对的老人了,因此那宗县丞称一声“老丈”倒也没有问题。
章惇见来人举止得体,一肚子火气倒是不好发作,压着火气问道:“你是本地县丞?为什么所施之粥如此稀薄?这等粥水如何能够果腹?你身为朝廷命官,职责虽小,却也要对得起你身上穿的这身官服。”
慕容复心中暗暗纳罕,倒不是惊讶于章惇的气度,而是赞叹于这姓宗的县丞的眼力与态度。
要是换了个不开眼的,最好的结果老章也是要被骂一句:“多管闲事”,哪里会像这样被客客气气地对待?想到这里慕容复不禁多看了宗县丞两眼。
宗县丞道:“老丈说的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上官的吩咐,我等下官也只能这般办了。唉。”
先前的小吏看不下去了,插了一嘴道:“老丈,我们县丞大人这半个月来一直都在工地上尽心尽力,还捐出了自己大半的官俸来赈济灾民。大人,您.”
显然,这小吏从章惇的气度举止判断出来,对方十有八九是个微服私访的官吏,是以忙着为自己的上司辩解。
章惇叹了一口气:“你们知州大人现在在哪里?出了这么大的灾情,怎么不见他亲临灾情现场坐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