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门旁的竹叶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月光寂静,宋韫停步转身。
齐胤的眼睛亮亮的,不知道是月光还是别的什么。
他懂宋韫在恼什么,所以他给出了坦诚。
齐胤的七皇兄,也就是前晟王、齐俦的父亲,死在他手里,手足相残。
“父皇赐了七皇兄毒酒,留下朕一人,看着他断气。”齐胤把自己蜷缩成一团,“那毒酒不会即刻要了人性命,中毒的人只会慢慢丧失知觉然后死去。比起其他皇兄,这是个很舒服的死法了。朕当时想,朕要是也能这个死法就好了。”
宋韫闭了闭眼,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缓步走向齐胤。桂花飘落,撒在黄狸身上,拂了还满。
齐胤用头去蹭宋韫手腕,“朕觉得活着累,但也怕死。当时,父皇留下一把匕首,若是七皇兄能用它杀了朕,解药和皇位就都是他的;反之亦然。韫韫你猜,朕怎么选的?”
齐胤在笑,笑容却让宋韫心口拧着似的疼。
宋韫伸手将他揽在怀里,“夜里风大,回去吧。”
齐胤摇头,“这些话,今晚不说,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说了。朕想说些真话。”
宋韫于是抱着猫坐在了月门台阶上,安静听着齐胤讲述。
“七皇兄掐住了朕的脖子,朕喘不过气,朕看见他眼睛里燃起求生的光……他伸手去拿匕首了,他拿到了,他向朕的脖子刺下来……朕双手握住了那把匕首。掌心撕裂,痛,很痛,但朕抢到刀了,深深朝着皇兄心脏扎下去。他死了,朕活了。那天的月亮,就像今天这么圆。”
怀里的猫猫周身战栗,一声接一声地叫冷,宋韫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类似的考验,有太多次了……朕的手上不是没沾过血,但七皇兄是朕的亲哥哥。朕始终忘不了,七皇兄临死前嘴里喃喃念着,世子还没成婚,世子和他一样高了……父皇说,为帝王者,在无人之境,亲情恩爱都是挂累,只有断情绝爱,永远保持理智杀伐决断,才能江山永固。为达目的,朕连自己都能豁出去。朕早知道今年会有此天象不利人主,于是和大师筹谋了这个金蝉脱壳的法子。”
“若是朕成功,复位后还会保下齐俦晟王的尊荣,世袭罔替;若朕不成,皇位就交给他了。”齐胤苦笑,“可现在,朕舍不得失败舍不得死了,万一那小兔崽子学康国混账把韫韫占了去呢。”
宋韫瞋他一眼,“只要保证我家人安全,宋家永远忠于陛下。”
齐胤去蹭他脸,“那是当然。若是能找到真正的岳母,成全她和太傅,那不就更好吗?”
宋韫心想,这话幸好没让父亲听见,不然非得把肥猫拔成秃猫。
“行了,回去吧,再坐就天亮了。”宋韫起身。
齐胤“嗯”了一声,微不可闻道:“从那天起,朕就再也没过过生辰,都快忘了长寿面是什么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