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哭什么?”我哥无奈,捧着我的脸抽了张纸巾一点点擦,擦干净眼尾又给我擤鼻涕,最后很轻很轻拂过嘴角的破口。
即使这样我也还是疼得一抖,我报复心很强,突然看我哥很生气,于是猝不及防抬头咬上去,在他唇角同样的位置也留下相同的咬痕。
我闭着眼等我哥发火,他以为我真的很怕被打屁股或者扇耳光吗?嘁,我就是给他面子,让他有当大哥的威严而已。
但后来据我哥所说,我这时候满脸紧张的可怜样,手里还攥着他一根手指不放,手心潮乎乎全是汗,像个……刚拆完家的小哈巴狗。
要是换成爸妈,看见我哭成这样,无论我犯了什么错或是惹了天大的祸,一定不舍得再责怪我了,但我哥不一样,他最多帮我擦擦眼泪,然后告诉我疼了就睡觉。
他好像不知道疼了应该怎么办,不是对我,是对他自己。
奶奶带孩子秉持吃饱穿暖和不被拐三大原则,生病了就去街道办的小诊所打一针,最多晚上再多烧两个菜补一补。
我哥十岁那年转到镇上的小学上四年级,他之前那个学校在乡下,就三个年级,三个年级合计三个班,一个老师教所有科目。
刚转学的时候班主任打电话到家里来,说我哥普通话不标准,要家长好好教一下,我奶奶操着一口方言认真应下了。
然后转头就念叨,说哪里不标准了嘛,她听着就挺好。
一般小孩儿自尊心都格外重,更何况爸妈不在家,爷爷奶奶年纪又大了,所以我哥又一次被人往头发上吐口水、书包被扔进垃圾桶的时候,依旧没有和家里说。
这还是前几年我哥和老妈吵架的时候说出来的,那天老妈哭得很厉害,一直逼问大哥为什么不告诉她,她要去让那家人好看,一定撕碎了当时欺负我哥的人。
老哥已经长得很高了,身边的同龄人没一个比他有出息,但他当时的表情很隐忍,我躲在房间里偷看,只感受到无声的悲伤在蔓延。
他说不知道,已经忘记当时是怎么想的了。
我哥笔袋里总少东西,人家都去学校门口吃炒冰,我哥不吃,他攒了一兜黄铜色的五毛硬币,攒到四十个的时候买了块红色的电子表。
他喜欢这种东西,比如手机、电脑……各种电子产品他都喜欢。
这块表他舍不得戴,包装都舍不得扔,仔细沾水擦掉廉价塑料盒上的胶印,然后宝贝似的摆在桌肚里,时不时就看一眼。
但和他笔袋里无故消失的笔一样,这块手表也很快不见了。
但我哥谁也不敢告诉,因为这是他偷的钱——爷爷奶奶心里是没有零花钱这个概念的,奶奶过日子很节俭,更不会给小孩买一块中看不中用的手表戴。
我哥就偷拿家里茶几上买菜找的零钱,一块钱太亮,他不敢拿,只敢摸那种很破、完全不反光的五角钱,他四年级就想要,五年级才攒够钱,把商店角落里无人问津、已经落满灰尘的手表盒子揣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