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声音苍凉,似乎有无尽哀愁与怨怼,罗衍也不想和他牵扯那些陈年旧事,他们说话似乎总是不在一处。
“梁玉康和我说,他被推上断头台时,心中有悔,悔自己迂腐顽固,自命清高,害死妻儿,若是来时或许……”
“胡言乱语!”那东西打断了罗衍的话,声音嘶哑尖利,“这些事情,这些事情怎么能怪在他自己身上!错不在他,在那些祸乱朝纲的人!”
“可是祸乱朝纲的人依旧暖香金玉,他却身首异处,声名狼藉,家破人亡。”
那东西又不说话了,罗衍接着道:“还不如管他的忠义,管他的黎民百姓,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一世,图个逍遥痛快,阖家团聚。”
罗衍说完话,没有急着开腔,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有那东西身上的水一直往下无声地滴。
不知道哪里生出一片云,被轻风吹着盖住了月亮,夜色暗沉了不少,罗衍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分明了。
“世间莘莘学子寒窗苦读求取功名究竟是为了什么?”
罗衍偏过头看向他。
那东西又接着问:“为了锦衣玉食,为了权贵名声,为了尊贵显赫的地位?”
它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其他人如何,在我年少的时候,我是为了改变这个国家。”
罗衍听着他说的话,忍不住笑了一下。
那东西却并不十分在意:“先生一看就是旷世奇人,自然觉得可笑,只是人在少年的时候,总是免不了有诸多理想。”
“逍遥恣意的时候,谁心中不是豪情壮志,只是临了临了,才知道这样轻言出口的誓言最终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完成。”
“梁玉康说的不错,仅他一人确实难以改变这一切,举世皆浊,一点清水根本涤荡不净这滩浓墨,可是难道就让这世道如此混乱吗?”
那东西看着行刑台边沿处不断攀爬的青苔,他伸手想抚摸一下,却发现够不着。
“这个世道之所以还有人拼命地向上攀爬,全是仰仗了那些在浊世之中不断求清的人,因为他们努力把世道涤净,才让其他人有了生的希望。”
云雾渐渐移开,清而淡的月阴又重新露了出来,打在那东西的脸上,罗衍看着他的脸,基本上没有什么清晰的纹路了,肿胀不堪,两只眼睛半凸出来,七窍流着黑乎乎的污血。
“可是你还是怨恨。”罗衍陈述道。
那东西又叹了一口气:“虽然我早已不是人,可始终是由人而生,人都是懦弱的,要是不怨恨……”